乡亲们对于土地的尊崇和敬畏自然不是这么理性的,而是感性的,是从生存的愿望出发的。在他们眼里,土地是活着所必需的,没有土地,就会断了吃食。没有吃食,怎么还能活得下去?所以,农人和土地的关系,是不能用人和物来看待的,那是人和他命根子的关系。我出生在农村,见过乡亲们的劳作。那种虔诚的态度,使我觉得说他们劳作实在是对土地的亵渎。我记得大伙儿最喜欢用的词是——伺候,农人一年到头就是伺候庄稼。伺候庄稼是现象,伺候土地才是真实的。土地是神,是爷,你不把神爷爷伺候到家,神爷爷怎么会给你长五谷?长吃食?
秋天收过玉米,大田坦荡开去,一览无余。你看吧,男女老少都在精心地伺候土地。土地犁开不行,只虚不绵,还要耙过;耙过不行,只绵不绒,还要耱过。耱一遍,再耱一遍,耱得土细如面,又绵又绒,撒一把种子进去,舒适得就像在冬阳暖照的炕头上睡大觉。把土地伺候到这种份上,虽然人累得骨头都能散了架,可这会儿才是顶享受的。享受的农人不会把笑颜挂在脸上,只是干完了还不离开,坐在田头,拨弄起自家的烟袋。点燃一锅旱烟,一缕乳白的烟雾就载起内心的愉快缭绕在布满皱纹的脸前。那才是少见的、顶尖的享受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