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派完城南的邮件,邮包里只剩下那封重新黏合复原的诅咒信,那个神秘的北方人是如何洞察真相的,心虚的邮递员百思不解,愠怒和害怕又回来了,邮递员真想当场坐下来,继续写一写他的愠怒和害怕,只有写的时候才不会想到愠怒害怕,这和抽烟、荣誉、做爱一样虚妄。邮递员心事重重地骑往城北,义肢工场那条巷子已经拆得差不多了,一间间房子像被野蜂抛弃的蜂巢,废墟里经常会冒出一截半成品义肢,推土机师傅一开始吓得半死,吓得多了也就麻木了,还常常捡起来去恐吓开轧路机的兄弟。邮递员骑到这里,还在愠怒和害怕,突然一只野猫扑上来,邮递员避让不及,侧翻倒地,跌进滚烫的柏油里,轧路机滚滚轧过。
邮递员的意外使城北人们联想到另一宗久远的事故,也是这一带,年轻的小光妈妈走路去城南看话剧,结果被一辆大卡车卷入车底,花朵般的身体,碎成了一瓣一瓣……邮递员双臂坏死,有内毒素危害肌体,并发休克、急性肾功能衰竭等隐患,截肢手术是当务之急。主刀医生拿小光妈的事故开导鼓励邮递员,至少你还活着,活着即希望,活着比什么都重要。
手术非常成功,邮递员很顺利地失去了两条胳膊,两肩以下各有一个杯口大的粉红色肉瘤。护士贴心地藏起病房内所有可能照出人影的物件。后半夜,一阵持续性疼痛袭击了邮递员,邮递员嗷嗷乱叫,把同病房的病友全都吵醒了。邮递员试图捶胸缓解疼痛,却只有两个肉瘤笨拙蠕动。护士安抚他,这是截肢以后的正常现象,每个截肢的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,这是由于大脑皮质功能正在重组,想象一下,你的女朋友和你分手了,离开了你的家,可是房间里还飘着她的香水味,枕头上还有她的头发丝,你就会有一种她只是出去散个步很快就会回来的错觉,这也是人之常情,过一段时间就适应了。打完这个残酷的比喻,护士用一个很诗意的成语替这一症状总结道:怅然若失。结果邮递员哭得更厉害了,我还没谈过女朋友啊,我还是处男啊。原本因睡眠中断而怒火中烧的病友们立刻原谅了邮递员。